默霖

［镜绣］知己〈二〉

明家的效率自不必说，从清吟茶馆回去的第二日，明镜的桌案上便摆上了金绣娘的一切资料。当然，这也是明楼走前交代过的，明镜被明楼留下的人保护得滴水不漏。

明镜沉默地看完了所以的资料。叹了口气。

“金绣娘，清·光绪33年（1907）生人，父亲为清朝大臣，犯重罪，满门抄斩，金绣娘侥幸逃过一劫，被当时清吟别馆收养，拜商女之主为师，民国九年（1921）其师去世，金绣娘接任商女之主，天下花魁金绣娘名满天下，金绣娘在任期间，商女一行救助穷人无数，民国十五年（1927）外八行解散，清吟别馆易主，商女一行自行遣散安置，金绣娘另谋出路，清吟茶馆于广州崛起，金绣娘善名于广州流传甚广，民国二十二年（1934），金绣娘受广州驻军青睐，日日骚扰不胜其烦，三月，金绣娘变卖清吟茶馆，携随从一人，离粤来沪，于沪上开一茶馆，亦名清吟。清吟茶馆中人，多是商女一行中未寻到出路的。”

明镜深吸一口气，她倒是没想到，这个温婉的女子，会有这般过去。也是，她的言行举止，无一不合理得体，一看便出身不俗。

唉，其实她们很像呢，一样的，生活所迫，一样的，无父无母，好歹她还有个明楼，可金绣娘，她，真的谁也没有了。

而另一边，金绣娘并不知明镜所思所想，她现在尽量避免在茶馆中露面，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，自商女一行解散后，这张脸，还有那天下花魁的名号都是个麻烦。

“绣娘姐，你这是？”花谷看着金绣娘新置办的衣服，一脸疑惑，金绣娘有多喜欢旗袍她都看在眼里，可这些衣服，却无一不是色彩暗淡，样式简单，还有好些金银首饰，当初开茶馆都典当了，除去盘茶馆的费用，余下的按老规矩送到了孤儿院，还有的买了粮食送到了贫民窟。

金绣娘微微一笑，道“既然已不是天下花魁，也无需做这卖笑的营生，自然也就无需再费心打扮。我这张脸，不需要在上海出名。作为平民百姓，这张脸，在这乱世只会是个麻烦。再说了，崩了这么些年了，好不容易不需要再讲什么端庄姿态了，自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。”

花谷看着金绣娘换上那些衣服，卸去精致的妆容，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什么。

八行已散，她们不再是一呼百应的行首，自然也要为生活做出改变。

“绣娘姐，你就不用再化成这样了吧？”花谷看着金绣娘兴致上来了，开始研究怎么遮掩容貌，在自己脸上涂涂改改的，一点顾虑都没有。

这是下手真狠啊，青一块紫一块的，花谷看着都看不下去。

金绣娘停下手下的动作，默默地看了一眼镜子，叹气，遮掩容貌可以，这画得太丑了自己看了也揪心啊。

金绣娘思虑再三，决定了平日里的简单衣饰，既不可太过寒酸，也不能如往日一般艳丽。

明镜再到清吟茶馆，已是半月之后，明台去上课了，她在家里左右无事，便又想起了这里，再见金绣娘，明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不同于上次装扮，如今的金绣娘，素衣加身，不见半分装饰，只这一根木簪绾发，无甚精致妆容，却也难掩周身气派。

“绣娘你这是？”明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，询问出声。

金绣娘为她添茶，自嘲道“这张脸，终究会成为祸患。在这乱世，生存不易。”

明镜看着她清丽的脸上，那抹讽刺的笑，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。

“行了，绣娘，就你这张脸，再怎么扮也丑不了了。”

金绣娘轻笑“明大小姐可别取笑我了。今日还喝酒吗？”

明镜亦笑，道“你这可是茶馆，哪能总来喝酒呢？自然也要品茶了。只是，还请绣娘派人上些点心。”

金绣娘点头，起身向外去，扬声唤道“花谷，取些桂花糕来。”

花谷应声，不一会儿，精致的糕点便送到了明镜跟前，桂花糕小巧玲珑，样式精致，入口微甜，甜而不腻，便是明镜也是觉得眼前一亮。

片刻后，一阵清音传来，如泉水叮咚作响，似清风抚平心下烦躁，悠悠扬扬，令人心情愉悦。

明镜询问地望向金绣娘，绣娘笑答道“我这茶馆中前些日子收留了几个姑娘，又不缺人打杂，便给她们安排了这事做，算是给客人解闷。”

明镜又吃了一口桂花糕，回味着糕点的香甜，闻言回想起前些时日看到的金绣娘的身世，突然起了逗弄心思。

她忽然笑了，眸中带着些许狡黠，道“我倒觉得，她们弹得不好。”

金绣娘一愣，没想到她会这般评价，疑惑地问道“怎么说？”

明镜将手中的桂花糕放进嘴里，待咽下去后，才神秘地回答道“因为啊……她们弹得一定没有绣娘好听。”

金绣娘美眸流转，对上明镜泛着笑意的眸子，道“明大小姐要知道，听我弹琴价钱可是不低。”

“能听美人弹一曲，花多少也值得。”明镜笑着答她。面对眼前这个第二次见面的人，明镜要放松许多。或许，是因为她们没有利益冲突，不需要搞商场那一套，要知道，算起银钱，若是金绣娘不遣散商女一行，清吟别馆绝不会比明家穷。或许，是因为上次醉在了这清吟茶馆，那一夜的照顾。明镜也说不清楚……

明镜走神间，金绣娘已领她来到楼上闺房（清音茶馆共三层，一层是歇脚的地方，用费便宜，人流混杂，二层雅间，清净，一般贵客居多，三层住人，不对外开放。）

上次明镜来去匆匆，并未细看今日才发现，绣娘的闺房中摆了古琴，还有一书案，其他东西一切从简，便是那日的梳妆台，也是少了许多首饰匣子，只剩了简单的胭脂水粉。

绣娘将明镜引到桌前坐下，自己坐到琴案后，调琴试音，琴音悠悠，引人入胜。可，渐渐地，琴音越来越凄凉，如泣如诉，金绣娘很快地认识到了这一点，琴声急转，换了另一首曲子，明镜自然是察觉到了的，不过她也并没有说什么。依旧品着茶，吃着糕，一副沉溺在琴声里的样子。

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不为人知的往事。

一曲终了，金绣娘起身，坐到明镜对面，柔柔笑着，问道“不知这曲子，明大小姐可还满意？”

明镜为她倒了杯茶，回以笑容：“自是满意。”

此后经年，清吟茶馆在上海小有名气，不过，老板娘很是神秘，众人只知清吟茶馆的老板娘应是个漂亮女人，还是个外来的，但是很少有人见过老板娘真容。

而明镜，成为了清吟茶馆的常客，无事时就喜欢来清吟茶馆坐坐，一有烦心事就来找绣娘喝酒，弄得金绣娘不得不常为明董事长备着好酒，商场上无往不利的明董事长除却家人，也就只有在这清吟茶馆老板娘面前能卸下一身铠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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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章会拉时间线，该把胖楼拉出来溜溜了，绣娘的隐藏身份会介绍一下。

“商女知国恨，隔江取棠花。”